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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仙】secret myth[梵五]

写在前面:


梵天x五月。是当年的补档。


原作向,大概是看完[怀恋]薇拉任务有感而发,脑补一下花神梵天和五月之间的关系,用的是花神之灵的顺序,想表达一下自己对花神与花神之灵的理解。

——————————


[神,生于期待,殒于情感。]


物语始于相遇。


提灯少年走过水晶兰拥抱的道路,橘色的暖光映照着透明的瓣,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他穿过寂静的庭院,推开那扇有着繁复雕刻的大门。


穹窿之下星光璀璨,圣殿的尽头为繁花簇拥,芬芳之中伫立的白袍身影,紫色的花纹蔓延在上,连同翅膀瑰丽盛放。


怯懦的夜行者握紧了灯笼,新绿双瞳中忐忑不已,他拉紧了自己的斗篷,振颤翅膀向那边靠近,最终小心翼翼地停在圣座前单膝跪地。


“花、花神在上,我、我是……不,吾乃拉贝尔的使者,在此献上吾等全身心的忠诚,于夜晚为您引路。”


他声音颤抖道出这句本烂熟于心的誓言,却还是结结巴巴,说到最后已是低哑。


搞砸了,明明是被大家赋予厚望迎接新神降临的第一夜,却连话都说不清楚。


少年垂着脑袋紧抿嘴唇,眼眶渐渐随着大厅内越发冗长的安静泛红。


——“咦?哥哥,有人来接你啦。”


一句清灵动听的感叹,越发不安的少年不由地抬头去看,只见星火与百花之间,少女金色的双瞳像是阳光下的宝石,带着初生懵懂的好奇,她身着黑白的长裙,扯着白色宽袖神情雀跃。


原本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新神终于转身,审度的目光正好与座下少年相撞。


他险些失手摔掉自己的灯笼。


该怎样形容这双眼睛呢?如果说他身边的少女像是辉石,那他定是映彻她的光芒,但那之中并无温暖,唯有触不可及的耀眼。


可这份遥远仿佛转瞬即逝,那双眼睛里不再有对万物的悲悯和高不可攀的神圣,倒生出些许兴致盎然的味道。


“你的名字?”他开口了,声音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唯有温润笑意。


“五、五月。”他怯生生地答道,慌忙低下头再也不敢正视他的脸庞。


“唔……平平无奇,但容易记忆。”年轻的神再次开口,语气却一点都不端庄,他揉了揉身旁少女的发顶,旋即笑道:“可以启程了,五月,我的守夜人。”


少年深深呼吸,起身时却因僵硬的膝盖猛地趔趄,紧接着便被伸来的那只手扶住。


“你真的很紧张,难道说我的威慑力已经无法令花仙站起来了?”充满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带着一份与神明言谈相去甚远的风趣。


五月慌慌张张地摇头,推开他的搀扶赶忙行礼致歉,少年几乎急得落泪,吞吞吐吐什么都说不出来。


新生的花神对他这副模样似是无可奈何,他只是摇了摇头,继而对身后笑靥如花的少女叮嘱道:“薇拉就乖乖待在这里吧。等到清晨再与我一起去看看大家怎样?”


“好呀,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女孩子乖巧回答,然后抱着一黑一白的布偶回到花丛中。


“现在可以走了吗?五月。”他看着自己的守夜人,目光柔和又戏谑。


少年拼命点头,克制着自己的泪水转身走向大殿出口。


他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一定要好好行使引路人的职责,协助花神大人逡巡的第一夜。


暖橘色的提灯光芒柔和,再一次掠过晶莹剔透的花丛,天幕是流动的星沙,盛开着巨大的花朵,这里是属于花神的心境,唯有被大陆子民赋予祈愿的花仙才可进入。


“你觉得这里如何?”身后传来年轻男人询问的身影。


五月吓了一跳,飞快答道:“很、很美。”


“嗯……是吗?我觉得还不够有趣。”他又笑了起来,清朗且温和。


梵天大人……跟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啊。行进中的少年如是想着,心中滋长的不可思议犹如成群的蝶。


他们现身于拉贝尔,这是属于“花神——梵天”的神降之夜。


这片大陆的神明并非永生,他们世代更替,伴随着旧神的陨落,新的神明将在期待中诞生,旧历湮灭新历创始。上代花神的姓名竟已无人记起,唯有“远古”一词沉入记录。本应安眠的大陆此刻灯火通明,无数光点汇聚成地上的星河,夜间开放的花朵毫不吝啬她们的芬芳馥郁,花仙们在唱响他们的颂歌,静候新神的到来,他们虔诚而坚定,歌声之中浸满祝福。


五月提着灯笼为他们的神明照亮道路。他们飞越参天巨木,掠过烟波浩渺的湖面,新神所过之处生机盎然,生灵们赞颂着,欢呼与祝福此起彼伏,星河之中是万物的欣喜与盼望。


少年曾悄悄回首,只看到英俊的神明在灯火中微笑,金色的眼瞳中沉着流光,修长的指轻点空气降下自然之灵,他在微笑,温柔又耀眼的,唇边弧度昭示着他的怡悦。


真美呀,属于拉贝尔的神明大人。少年抓紧了他的灯笼,遏制住心间那股莫名的悸动。


这注定是一个不凡的夜晚。


在这场盛大的夜间庆典落下帷幕时,年轻的神停驻在他的心之境前凝望着仍旧拘谨的少年,临别前他还是笑着,句末留下满溢的期待。


“希望以后能经常见到你,五月。”他这样说。


之后的发展是如此顺理成章,他成为了梵天的守夜人,为神的夜巡引路,历经远古花神陨落的大陆百废待兴,一切都需要新花神的指引,而等同于神明近侍的五月,同样被赋予一份礼物。


在他意识到这份赠礼时,他已经陪伴梵天走过足够漫长的时光了。不知何时,拉贝尔已不再需要有神降临的夜晚,原本每日都要举行的朝神仪式变成了每月一次,整个大陆欣欣向荣,而五月守夜人的职业也不再像过往那样举足轻重。


他发现他们的神越来越调皮了。


心之境早已不再“循规蹈矩”,除了水晶兰仍旧盛放,还有很多元素被这位花神堆砌在一起,布偶与贝壳,齿轮与珍珠,白兔和蝴蝶,凡是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在他的手杖下聚集,隔成一间又一间的奇幻场景。


五月时常需要在通道间往返很多次,才能找到这位任性的神明。他已不再白袍加身,一身紫色的华服缀满宝石与亮片,竖起的兔耳与高耸的礼帽相映成趣,绿袍少年亦不再衰老,他提着灯笼,常在水晶兰的花丛中注视着金发男人用兔耳手杖造出千万盛景,那位薇拉小姐姐每时每刻都黏在他的身边,兄妹二人形影不离。薇拉小姐的眼中只有她的兄长,少女总是赖在梵天的身边,对五月也只是算得上和气,在他不必提灯为神明点亮路途后,她便越发黏人,她喜欢自己的兄长,渴望留在他的身边。五月也看见了梵天眼底的温柔宠溺,花神的瞳眸如同灼眼的阳光,却在面对自己的胞妹时温暖异常。


这实在是太好了,有薇拉小姐陪在梵天大人的身边,总是令人很安心。


时光流逝,他们的花神活得越来越坦率随性,时不时作弄着五月令他很是苦恼,每当被他坏心眼地抢走灯笼扔进水晶兰中,总会听到梵天恣意快活的笑声,被恶作剧的绿发少年也不懊恼,只会露出羞怯而诚挚的笑容。


大陆重归繁荣,神迹已成传说,每当五月看着拉贝尔无处不在梵天的圣象,石刻的雕塑双眸紧闭,面容温和沉静,圣洁的白袍拖沓在地上,对比如今花里胡哨放声大笑的男人,竟难以分辨自己到底是在怀念过去还是认为如今这样就好。


渐渐的,五月喜欢上每年的花夜庆典,他已经忘却自己陪伴他们的时长,这是神降之夜演变而来的习俗,每年一届,当提灯的少年穿过人海,总能听见花仙们无法掩饰的期待。


——“据说梵天大人降临在第一年的夜晚。我们会遇到他么?”


——“也许会呢,那位大人初临拉贝尔的夜晚,所有人都会得到他的祝福。”


——“是啊,还有花神的妹妹,据说他们总在一起。”


——“噢,或许吧。”


是啊,他会永远被花仙们爱戴,因为他自期待中降生,庇佑这片大陆持续繁盛。


“我说你怎么每年年初都不见踪影,原来是跑到这里来偷懒啊。”耳畔传来戏谑的调笑,五月吓了一跳,回首便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睛。


“梵天大人?!”他捂住嘴巴抑制自己的惊愕,慌里慌张地环顾四周生怕引起骚乱,可紫色华服的男人却无知无觉,一派淡定地将他的手从嘴边扯下。


“放心,我在自己和薇拉身上施了魔法,他们察觉不到的,怎么样?这种悄无声息的神降之夜?”梵天眨着眼睛,语气玩味。


“薇拉小姐也在?!!”五月在听到少女的名字便遭遇了二次惊吓,匆忙去寻找另一个金发身影,根本没听清眼前人后面的话,急得眼眶泛红。


“放心放心,”梵天摁住他的肩膀有些无奈,“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你都算是半个神明,稳重一点好不好?”


“可、可是……您、您……和薇拉小姐她……”少年结结巴巴,半天也组织不好语言。


“她去吃好吃的,你不用担心她。”梵天笑着宽慰道,“来吧,提上你的灯笼带我四处转转吧,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么热闹的地方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年轻的神明望向头顶闪烁的摘星花,在一片欢声笑语里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原来那个时候在天上看见的万家灯火,近距离也如此漂亮。”


五月紧了紧手中提灯小声道:“请随我来,梵天大人。”少年转身飞入嘈杂,橘色的灯火轻柔地分开人流,一路星火逶迤,他们在热闹的人群中静静行走,时而听到花仙对神明的赞美与期盼,每当这时他都会回头,却并未从金发花神的脸上看到一丝欣慰与喜悦,过去太过久远,但五月始终记得曾经夜晚里,梵天与他飞过拉贝尔时由衷的怡悦。


是什么让他失去那份快乐了呢?五月有些苦恼地想着。


前方有几个花仙飞来,提灯少年停下准备避让,却被身后步履未歇的花神狠狠撞上。


他险些没能拿好自己的灯笼,前倾摔倒的那一刻却又被一只手臂捞了回去,不偏不倚地靠进梵天的怀里。


“抱歉,是我疏忽了。”他听到了男人的道歉,语气却没有了往日的调笑。


神明的怀抱是怎样的呢?在五月的想象中那应该充斥着花香和暖意,绝不是像梵天这般冰凉。


愣神之际对方已经放开了他的腰肢继而执起了他的手,可梵天的掌心仍旧是冷的,彻骨渗人。


“梵、梵天大人?”五月很是心慌,想要询问却无从问起,面对那双恢复灼曜的眼眸,辉煌的金色令周遭的灯火皆是黯然,他始终都看不到其中的情绪,那太难以接近,更无法揣摩。


“怎么?和我并肩同行不好吗?”拉贝尔的花神又变成了笑眯眯的模样。


那个夜晚,提灯引路的少年反被神明牵起了手,融入灯火与人海之间,百花于夜下盛放,空气中弥漫着馥郁芬芳,众人欢沁,一切都仿佛如花神梵天初临的夜晚一样美好。


自那之后,一切便急转直下。


自然之灵出现匮乏意味着花神的衰弱,年初花夜庆典过后,拉贝尔突然陷入这样的困境,花神圣象下挤满了祈祷的人民,花仙们涌入圣地乞求梵天大人的怜悯,他们坚信他定能解决所有问题,带领子民度过此番困境。


五月不知所措,他在心之境中寻找着梵天却一无所获,只能站在神殿前的水晶兰花丛干着急,她走入群众之间聆听他们的诉求,日复一日之间,有一个传言如培植的新种,在日益攀升的担忧与恐惧中发芽生长,直至膨胀到覆水难收。


——神本双生,一方光明,一方黑暗,暗将噬光,直至消亡。


……薇拉小姐?五月被这条信息震慑当场,然后风一般地回到花神的心境。


随后,他见证了梵天与薇拉之间的初次争执,尽管那更像是花神单方面的责难。


“你必须继承我的神位,薇拉!”一向对胞妹温柔亲昵的梵天一改平日的笑颜,眉头紧蹙语气严厉,称得上是怒吼。


“不!哥哥!我不行的,我不能成为花神。”少女抱紧自己的布偶含泪反驳,那双与兄长一样的眼睛里涌动着坚决。


这场争吵最终不了了之,五月没法干涉,劝解更是无用,唯有那条流言在人民之间愈演愈烈,如燃起的烈火将繁花大陆吞噬殆尽。可每当他看着仿佛对此事无知无觉却一天天虚弱的梵天和时常失去踪影的薇拉,便觉得有口难言,这反倒令他有些庆幸,因为他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作为流言中心的少女,如果她真是令梵天衰弱的原因,那他该做些什么呢?


崩塌的到来只在一瞬之间,那一夜,心之境外人声鼎沸,数百花仙集结在一起手持武器声称要讨伐邪神!五月别无他法,只能缩在其中不知所措。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少年落下泪来,却只能攥紧灯笼无助哭泣。


“五月……”金发少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清灵动听。


泪流满面的五月转身,却再一次被震在原地。


“薇、薇拉小姐你、你的翅膀和触角?!”他因恐惧和悲伤后退两步不敢接近。


失去双翅与触角的少女抱紧了一黑一白的兔子布偶冲他微笑,摇了摇头只是淡然,“我可能要睡很长时间啦五月,你可要像以前一样好好陪着哥哥呀。”她还是那副乖巧的模样,可句末的羡慕与眷恋却是深刻。


“你要去哪儿?薇拉小姐!”他抽噎着问,追上她却得不到答案。


“嗯……一个安静的,可以做美梦的地方。只有这样,哥哥才可以被大家爱着,他是最棒的花神!永远都是!”


少女笑着在他面前开启了传送的魔法阵,他冲上前去阻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光屑从指尖遗漏,泪眼朦胧的五月奔向圣殿,穹顶之下的神明沉睡在繁花与星辰之间,苍白的面颊和毫无血色的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他,瘦骨嶙峋羸弱不堪,心之境外的声讨犹如愈演愈烈的风暴,将过往的时光摧残成沙砾,谁也无法握住。


少年掩面哭号,无助之间听见一声虚弱的呼唤:“……五月?薇拉呢?”


他颤抖着去看,金色双眸在睁开的那一刻还充斥着迷蒙与虚弱,梵天伸手想要去触碰面前的花仙,却在短短一瞬僵住了手臂,神明的脸上腾起惊怒,悲愤交加似雷霆降临,他冲他吼着,嗓音沙哑胸腔嗡鸣!


“他们要她去死!!她人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为这片大陆所拥戴的花神,于期待之中降生,他的人民敬他爱他,却容不下他的亲人。


他怔忪在那里,双瞳晦暗,面若枯槁。


五月唯有摇头,怎么办呢?如果真如传闻所言,薇拉小姐若一直存在,梵天迟早会被她的力量吞噬,他已经虚弱成这样了……再这样下去,拉贝尔会失去花神,而他也会失去……


“……连你也是这样想的么?”


泣不成声时,五月听到梵天的喃喃质问。


他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如阳光的金色皆是黯然,往日的戏谑与笑意被惊愕和痛意埋没,并很快演变作暴怒。


“连你也要她去死?!!”梵天怒吼,爆发而出的神力逼得五月跪倒在地!流窜的自然之灵入侵四肢百骸,疼痛而冰冷。


“我、我……”他想要反驳,但如鲠在喉。


“我‘听’得到,我‘听’得到……”拉贝尔的花神怔怔道,红着眼眶落下泪来,死死抓住身边花茎一字一句吐出他的绝望,“我‘听’得到你说她不应该存在,我‘听’得到所有花仙对她的恶意,他们要她去死!这样就能保住他们的花神大人!你也要她去死!你们都不要她活着!”


神在哭泣,神在怒号,和着血泪吐露无人能懂的哀痛,他本应高高在上,如今所谓神格不过荆棘王冠,生出无数枝条锢住他的手脚,尖刺之上沾满人民的欲望,美其名曰爱戴信仰,在日复一日的诉求中收紧缠绕,直至让他的魂灵鲜血淋漓。


“不!不是!”五月本能否认着,可不善言辞的怯懦更在真实想法面前无从辩驳。


“滚!!”梵天招出手杖,在怒吼中将陪伴自己度过漫长时光的少年驱逐出心境。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也是最后一次。


被赶出来的五月满心羞愧,纵然悲痛却也没有勇气乞求神明的宽恕,心之境的入口前,他的哭泣持续了太久,久到民众作鸟兽撒,久到大陆无人再喊,仿佛一夜之间,所有花仙都心照不宣,神本双生的流言在慢慢消散,乌合之众终归得益——“我们对花神永远敬爱。”他们在喊。


少年流干了眼泪,茫茫然面对着这片“重归繁荣”的土地。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带着那份愧疚四处漂泊……直至变故再起。


五月仍旧忘记了从何时起,拉贝尔大陆的花仙之间处处充满了争端。原本友邻和睦的两个村庄忽然反目成仇,本相亲相爱的宗族竟手足相残;知己之间刀剑相向,恋人彼此互不信任。这一次,少年试图挽救,他手提暖灯,在一个个鬼哭狼嚎的夜晚步入一些花仙的家中,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劝解无用便换作强硬,他开发出了新的魔法,能使生灵忘却悲惘,或心怀温暖走向安息。


记忆之中,那双金色瞳孔里的绝望与神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成为五月每夜梦回最心痛畏惧的景象。他在流浪时经常看见梵天的圣象,望着那张英俊温和的面孔他不止一次在想,如果那一天可以强硬地拦下薇拉,如果那一天可以鼓起勇气向梵天解释清楚,那么他会不会也可以像现在这样,用他的魔法去治愈那个受伤的花神。


你说我是你的守夜人,但我好像从来没有真的为你守住一个安宁的夜晚。


他像是在赎罪一般走过这个大陆,可还是束手无策地看着它走向可怕的病态崩溃,质疑、诘问、叱责、冲突、暴力在花仙之间愈演愈烈,一时间,血腥蔓延开来,一股烈焰席卷而来,它远比神明衰弱还要可怕,自我的毁灭甚于外物的冲击,死亡变得轻而易举。


五月感受到了彻骨的恐怖,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杯水车薪,待他真正察觉到异常之处时,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境地。


所谓源头一旦污染,侵蚀蔓延至彻底崩溃不过是时间问题。人民已经大乱,可他们对于神的信仰却是不灭,待五月以更认真谨慎的态度地去察看时,一个前所未有的可怕想法在他心中产生。


——“是花神指引我这样做的,是他的声音在告诉我,那个人不可信。”


——“花神大人能聆听我们的心声,他不会欺骗我们,他听到了我身边那些虚伪之人深藏的恶意并为我降下福音。”


——“是花神告诉我的。”


——“是花神……”


如果……拉贝尔如今的骚乱,是因神明而起,那这片大陆,根本是中了无药可医的毒。


少年压下惊惶,急不可待地返回那片他本以为永无机会再触及的地方。


当他颤抖着去触碰心之境入口时,便惊觉这里对他的禁制早已溃散。待他一脚踏入,等待他的,是面目全非的炼狱。


空气之中浮动着黑色的自然之灵,水晶兰枯败遍地残骸,布偶生出獠牙狞笑,蝴蝶被扯烂双翼,天幕扭曲成猩红,所有的魔法通道被撕开,阴风呜咽森冷异常。五月深吸口气平复了心情,即刻飞身前往梵天的圣殿。


他已经不记得他们分开多久了,因为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当他终于能推开那扇熟悉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碎裂的穹顶和污浊不堪的地面,裂缝之间涌动着紫红色粘液,刺鼻的腥气似乎昭示着那之中混杂有血液。花朵已经全部枯萎,整个大厅皆是废墟,神座之下,五月看到了一个身影佝偻在那里。


他不敢贸然上前,就像当初一样小心翼翼地飞了过去,灯火照亮了阴森的大厅,污浊腥气中,那个影子抬起了头……


——?!


惊吓已不足以形容五月的心情,他一个不稳跌落在地,不灭的灯火摔在那摊粘稠秽物上失了温暖,滚落的橘黄色映照着那双猩红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血池,那张英俊的脸上早就没有了他所熟悉的幽默和善,面颊上生出黑紫色的菱形纹章,原本温暖的金发蜕作阴沉的苍灰,妖异可怖。男人对上他惊恐的目光,勾起唇角竟笑了起来,尾音竟有着胜于过往的戏谑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你来了啊。我‘听’到你朋友真实的声音了,你想知道吗?”


黑紫华服的男人伸出手摸上他的面颊,指尖温柔摩挲着。


这是比花夜庆典那晚还有冰冷的温度,五月不敢妄动,新绿双瞳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微笑的男人。


“啊,我瞧瞧,在你的朋友心里,你懦弱无能,总是在哭,又蠢又笨,没用极了。”早已堕为猩红的血瞳中涌动着嗜血的快意,熟知的语气如今增添了无尽的恶意和嘲弄,梵天恣意地笑着,如毒蛇般吐出伤人真心的恶言恶语。


所有的不祥预感皆已成真,五月明白,花神在用自己的能力离间他人……拉贝尔所有的异动,不过是神明的授意,所有的一切,皆由他的恶堕而起。


“梵、梵天……”他颤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克服心中的恐惧和那份与生俱来的懦弱,抬手覆上那支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掌,努力牵出一个笑容道:“我、我回来了。”


讥笑中的神明一愣,嘴角弧度更甚,“噢,你不生气吗?在你朋友心里这样想你,我可是能听见任何生灵万物真心的,你不相信你们的花神吗?”他身体前倾向他靠近,黑紫色的袍摆拖沓着一地秽物。


“我相信啊。”五月深吸口气抑制住自己的眼泪,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微笑着哽咽道:“因为你是花神啊,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呢?”


“那你还不赶快去和你的朋友对峙?他这么看待你,你不生气吗?”男人循循善诱,声音越发温柔。


“我为什么要生气啊?我知道我自己胆小怕事,懦弱又没用,他就是这样看我的,我一点都不生气。”他的确太没用了,光是一开口眼泪就停不下来,明明他已经离开他这么久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应该很坚强才对。


面对眼前泪流满面的少年,堕落的神明歪了歪头似是略有疑惑,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道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你们怎么成为朋友的?”


“我不知道。”五月摇了摇头,握紧他的手很努力地才整理好语调,“因为他现在就在我面前,你就是我唯一的朋友啊,梵天,你还要继续‘挑拨离间’吗?”他几乎是挑衅着,过去他从来没有这么大胆地与他对峙,如今倒是有了连绵不绝的勇气。


还在思索如何继续让眼前花仙与挚友决裂的神明一惊,有什么久远的记忆在撕扯着脑海,攀住心脏引发疼痛,他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放开自己手将摔落到一边的灯笼捡起,橘黄色的流光在二者间氤氲,五月将他冰冷的手掌捧起靠近灯火,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一直觉得你的手不应该这么冷的,我以为我的灯可以为你引路,现在我更希望它能让你暖和一些。”


“对不起……是我没用,我没能留住薇拉小姐。”


“对不起……我太自私,我、我以为只要她不在……你就会没事了。”


“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错,我的确如你所言,到、到了现在,也还是只会哭。”


他再也无法扼制心中的哀痛,懊悔参杂着绝望化作无法止息的眼泪,他泣不成声,面对这番景象仍旧无助。


神明颅中的疼痛剧烈波及到灵魂,伴随着少年的言语,熟悉的灯火一如在过往中指引,许多记忆像是骤然射出的利箭直插脑海,他痛苦地喘息起来,那个名字……那些画面……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陌生又熟悉,整个心之境开始震动,大殿之中裂隙如织成的蛛网无限扩大。


——“最喜欢哥哥啦。”


——“如果我离开的话,哥哥就会永远被大家爱着。”


——“一定要永远记住噢!”


记忆的最深处唯有一个声音在回响,像是自初生起最温暖的阳光至始至终都在,可、可……那无迹可寻!


他永远丢掉了。


神明在痛苦中难寻救赎,五月哭喊着呼唤梵天的名字,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愿放开。


他抬起了头,猩红双眸充斥着迷惑和哀恸,他呜咽着发不出声,血泪留下却带走了瞳中的颜色,五月熟悉的金色回来了,痛苦却难以消散愈演愈烈。


“我……她?你……五月……?”梵天语不成调,堕化的神力让周遭的一切分崩离析,被污染的自然之灵侵蚀着心之境,向着拉贝尔漫延过去。


“是!是!我回来了!”他大声地回应他,却还是因为不能减轻他的苦痛而难过不已。


“你回来了呀。”历经数劫的花神捧着少年的脸笑了起来,失神地望着那双新绿眼瞳,血泪模糊了他的面庞,唇边鲜血涌出却遮不住他的喜悦,梵天呢喃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很真实,现在还很疼呢。”


附着在地面黑色粘液疯狂向着心之境外界和梵天周身涌动,凝聚成张牙舞爪的触手向他裹挟而来,恶堕的神明难以控制这份异动,唯有咬着牙不再出声。


他看着猩红重新侵蚀上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他想要使出自己的魔法却被那股堕化的神力打散!有谁来救救他啊!谁都好!谁来救救梵天!


为什么?他不是花神吗?他不应该无所不能的吗?为什么他不能救自己的妹妹,现在也救不了自己。


五月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抱住梵天,谁知道他的手竟直接扣住了他的肩膀,视线模糊间他看见那支熟悉的手杖,然后……狠狠敲碎了他的灯笼!


五月的耳畔传来梵天低微的吟诵,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决然。


紫色手杖将灯笼破坏的瞬间,光芒之中展开一朵奇异的雪白花苞。


“很合适啊,五月。”梵天看了看那徐徐开放的花朵复又注视着眼前哭泣的少年,瞳中含笑。


光芒化成的鲜花在他们周围盛放,异动停止阴暗消逝,原本威胁到拉贝尔的恶意骤然不见,梵天周身弥漫地黑紫色气息纷纷化作雪白的光,他们随着他的手臂,轻盈地流动到五月所在的地方。


“梵、梵天?你在做什么?”五月颤声问道,一股强大的力量带着令他惶然的决意奔涌而来,极尽温暖却又汹涌,他感受到这份非比寻常的重量,带着时光的沉淀和万物生灵的祈愿,他听到了有无数声音在耳畔回响,他们在祝福,他们在欢唱。


“以……花神之名,赋予你至高无上的期待。”


“什、什么?”


在星星点点的光华中,无措的五月终于看清,身披白袍的梵天又恢复成了他们初见时的模样,纤尘不染的花神圣洁慈祥,金色的双瞳如骄阳闪耀。


“新的花神,新的伊始。我‘听’到了,你可以的,五月。”


他在他耳畔留在这字字珍重,抹去他的泪水赋予他所有的期待。堕化的神明终将消亡,而新的神明将指引世人走向幸福的彼方。在这温暖光芒间,五月看到水晶兰在梵天的身上极致盛放,她们将他吞没,让他一点点消失在这世上。


“梵天!梵天!你要去哪儿?!我不要你的力量!我不要成为花神!!”少年张开双臂想要拥抱眼前人,但终究只能穿过那些光芒一无所获,至始至终他都握不住过往,沙哑着嗓子大声嚎啕。


“没事的,新神降临,你很快就会忘掉我的。”水晶兰吞没了梵天最后的微笑,只留一声叹息。


那朵雪白的花苞在此绽放,花蕊深处,银色的十字架光芒闪耀。


……


拉贝尔的花神——五月,降临在那个充斥着不信任与怀疑的大陆,当生灵之间的情谊被离间竖起高墙,无止尽的斗争几乎要将所有毁掉时,一身白袍的神明头顶高冠,手持十字吊坠欣然到来,他拥有如春日般和煦的眼瞳与发丝,总是面带微笑温柔异常。


他安抚众生的痛苦,为他们建立信任的桥梁;他平息他们的悲惘,带来温暖与安详。


五月知道,他的职责即是如此。


世间皆晓,神降之夜,花神会在守夜人的引领下,迎着夜色穿过整片大陆,在黑暗之中指引他们方向。


他望着地下流动的星河,聆听虔诚的颂歌,在万物夜间自然之灵的流动之中,五月看着前方手持弓箭严阵以待的紫发少女,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回首望向后方。


“怎么了?花神大人?”察觉到有异的少女返身前来询问,却只得到神明淡淡的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


我的身后,应该也有谁需要我指引方向。


时光不息,命运轮转,不过循环往复,温柔的神明将世间的哀伤全然吞下,却生出剧毒的眼泪祸害一方。


情感终将令神陨落。


物语终于再遇。


巨大的金色钟表矗立在此,十二刻度精致分明,六个水晶沙漏浮于天空,在寂静中等待谁的降临。


时针指向第二刻度,在那之下,有一个小小身影抬头仰望,口中嘟囔道:“今天怎么突然前进了一个小时?”


他听到动静回身去看……


小小的身影手提一盏明灯,小心翼翼地飞进星辉斑斓的圣殿。


“你好?我、我是五月。”


END.


——————————————————————


在想梵天当初堕化应该是因为薇拉?


既然第一大罪:读取他人内心的能力,挑拨离间,操控人心。那就有个第一大罪的样子。


水晶兰取自梵天初次登场的“珍奇异世馆”;花神继位后会忘记继位前的事情。


私设里花灵旧形态是成神之前,恶灵净化后的新形态是成神之后,为了处理五月为啥一开始拿灯笼后来为啥拿了十字架的问题,五月的守夜人是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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